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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意自在的禅心安顿
 
——解读赵春秋冰雪山水中的小舟——
文彤

在画家赵春秋的笔下,常常是一片银装素裹的白色世界:或漫天飞雪,或溪山雪霁,或寒林浴雪,或大雪无痕……春花秋月,繁华世界,他却独爱那冰雪山水一尘不染的皎洁;世海沉浮,惊涛骇浪,沽名者有之,钓利者有之,蠢蠢欲动者有之,蝇营狗苟者有之,他却偏好一片荒寒阒寂,独取这雪岸的野渡,安顿性灵的扁舟。

赵春秋的冰雪山水作品中,以“舟”“渡”为题或以舟点景的,占据了相当大的比例,例如《雪溪泊舟》《雪岸泊舟》《寒江独钓》《雪天待渡》《秋江泊舟》《雪溪薄暮泊兰舟》《野渡静泊》《雪溪野渡》《风静禅心泊》《兰溪泊舟听暮雪》等等,不胜枚举,画家对舟的偏爱从画题上就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
历代的文人墨客们,对茫茫江湖上的一叶扁舟情有独钟,常常着意把心灵活动的场所从坚实的陆地搬到舟中水上。诗人吟咏它,画家描绘它,独特的功能和品性使它成为负载人类情感与理想的心灵之舟。唐代诗人张志和弃官抛家,渔樵为乐,浮三江,泛五湖,“青箬笠,绿蓑衣,斜风细雨不须归”,何等的洒脱自在!元代画家吴镇隐居不仕,以卖卜维持生计,却毕生酷爱画渔父图。浮利虚名重重束缚,哪里有人生的自由?而一叶扁舟,放浪江湖,哪个汀洲不是家;优游性海,何处江山不亲人!一叶扁舟,浩渺烟波,就是文人雅士们的自在乾坤。赵春秋笔下的小舟,仿佛从遥远的古代顺水漂来,偶然停泊于他的画面中,安静娴雅中仿佛还能看到张志和、吴镇们浅浅的身影。这些小船,基本上都是朴拙的小木船,或有篷,或无篷,或泊于雪岸,或悠游于雪江,看似随意却匠心独运,恰如其份地被赋予禅心与诗意情感,令人浮想联翩。

“好雪片片,不落别处”,在中国古代文人墨客的笔墨下,雪也是最重要的道具,在“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灭”的幽境里,“孤舟蓑衣笠翁,独钓寒江雪”,是一个静的世界,静观万象,万象如在镜中:光明莹洁,一尘不染,萧条淡泊,娴和严静,这是诗人画家艺术人格的襟怀气象。无论是王维的《雪溪图》,还是马远的《寒江独钓》,都着力于表现雪后寒江悠然垂钓的场面。王维的作品里,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小舟静泊在雪溪中,笔墨宛丽,凡尘不近,平和幽深,澄淡精致。马远删繁就简,从题眼着手,仅仅用一叶孤舟、一个钓者、几道水纹三个物象,就呈现出了一片萧寒、孤寂、疏离的空朦意境,自由自在的人生理想被画家具体化在了一舟一水的渔人上,那种笑忘江湖,悠游山水间的生活,仿佛是古曲中轻灵悠远的慢板,在渺渺中,寒江的氛围和气派已经了然。赵春秋的绘画,入古颇深,自然带有一种空灵静寂风雅高清的气韵,透过他的绘画,我们似乎能看到古代文人士大夫们独行孤诣、寒江垂钓的风范和气质。但赵春秋的笔墨又是现代的,无论是他独创的雪地皴,还是略带西方韵味的构图,无不洋溢着时代的气息。只不过在雪山皑皑寒溪脉脉的灵魂深处,他有着与古代文人雅士们一脉相承的基因和情愫,这让他的作品在广受大众青睐的同时,也有着异于时人的东西。满纸留白,一叶扁舟,在他的作品面前,我们总能在审美愉悦的同时,品味到一些更加醇厚更加令人神往的东西。

追溯赵春秋的人生经历,我们就不难理解他对冰雪之舟的偏爱。他出生成长于齐鲁大地,从江南到塞北,从边城到京华,为了绘画几十年背井离乡辗转奔波,苦苦追求。为了画好冰雪,他远赴东北,十几年游走于长白山的林海雪原之间;为了画好冰雪,舍弃在东北的一切,负笈京城,先是求学于冰雪画派创始人于志学先生,后又重返校园拜在满维起先生门下攻读艺术硕士。对艺术的执着追求,注定了画家不会满足于安稳的生活,更不会沉迷于世俗的浮名虚利,他在辗转中永不止步地探索着:早年浸淫于传统山水,对传统笔墨的理解和实践有着一定的深度,打下坚实的传统功底;在东北,他扎根长白山的林海雪原,尽情徜徉于白山黑水之间,深入观察,勤于写生,积累了大量的素材;在京华,他从新的理论高度思考和探索冰雪艺术语言的深化,把为人豪放但不失细腻的“亦侠亦儒”的人品,体现在酣畅淋漓水墨泼洒和工整雅致精细刻画的艺术追求中,作品呈现出了更大的气象、更恢宏的境界。

“澹乎若深渊止之静,泛乎若不系之舟”,飘零的人盼望回到故乡,回到生命的岸。真正的生命之岸,匆匆而来,匆匆而去,谁人能改变寄儿的命运。在画家心里,世俗的繁华远不如一场白茫茫的大雪更为可亲可爱,赵春秋笔下的那叶扁舟,代表画家的无尽禅心,画家把它安顿在荒天迥地的冰雪山水里,一纸清凉,诗意自在!

自古画如其人,人品即画品,恽南田说:“雪霁后,写得天寒木落,石齿出轮,以赠赏音,聊志我辈浩荡坚洁”。在书斋内焚一炉好香,泡一杯好茶,展卷细读赵春秋的冰雪山水,于静泊在雪溪野渡中的那叶扁舟里,品味他诗意自在的禅心安顿,其画其人,历历在目,其标其格,高蹈远翥,令人景仰。
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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